承认杀人又无罪辩护？律师解读章莹颖案关键操作
来源：金牙大状律师网 日期 : 2019-06-14
距离中国学者章莹颖在美国被害已经过去了3年。今日，该案再次开庭，被告人克里斯滕森在庭上承认杀人事实，而律师仍坚持无罪辩护，成为了公众关注的焦点。
美国刑事诉讼中，定罪和量刑由两个诉讼程序完成。被告人的自首等情节虽然不影响定罪，但可能成为重要的量刑依据。因此，“骑墙辩护”——被告人承认犯罪事实，律师作无罪辩护——的诉讼策略在美国刑事司法中比较常见。
“骑墙辩护”属于常见策略
南方+：章莹颖案本次开庭，被告人克里斯滕森在庭上承认了杀人事实，而律师仍然作无罪辩护，如何看待这一情况？
陈扬帆（国信信扬律师事务所律师）：“骑墙辩护”在美国司法程序是普遍存在的，这种策略形式上虽然是无罪辩护，但是承认杀人事实可以取得检察官和陪审员的谅解，力求最后不被判处死刑。克里斯滕森到了法庭主动承认杀人行为，展现自己对12位陪审员的尊重与自我深刻的反省，就是希望打动陪审团，避免死刑判决。
潘尤迪（MWE(元达)律师事务所顾问资深律师）：在本案中，克里斯滕森的律师为其作无罪辩护，与其一贯的诉讼思路一致。律师所作“无罪辩护”不是要主张被告人完全清白，而是主张其行为不构成检方所诉“绑架致死”的罪名。因此，克里斯滕森承认自己杀人的事实，与律师作无罪辩护互相不冲突。但是，随着检方证据不断完善，无罪辩护很可能不成功。
梁栩境（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）：采取这种辩护策略的背景是，在美国的刑事司法体系中，定罪和量刑由两套程序完成：一般情况下，陪审团负责事实问题（定罪），而法官负责法律问题（量刑），但考虑到本案是重罪案件且可能涉及到死刑，所以不排除由陪审团负责量刑。在一起案件中，被告人的自首、从犯等情节，对无罪辩护帮助不大，但却可能成为罪轻辩护从轻、减轻的依据。
但是，在我国的司法实务中，当律师和被告人的辩护意见相左时，被告人往往在开庭前就会更换律师；而在庭上出现“骑墙”的情况，合议庭往往认为二者辩护方向不明，难以获得较好判决结果。
性侵案件取证难度较高
南方+：我们留意到，章莹颖案中，虽然有强奸等情节，但美国检方是以绑架致死的罪名起诉被告人的。为什么不以性侵、强奸等罪名起诉？
梁栩境：可能检方希望以一较重的罪名，让被告人被处以最严厉的处罚。美国联邦法律规定，绑架罪最高刑期为终身监禁，但若致人死亡，则最高可判处死刑。
性犯罪案件中，取证可能是关键问题。证明性侵需要两方面证据：一是性关系的实际发生，二是违背受害人意愿。性关系发生方面，涉及的核心证据就是精斑，可能载于身体，纸巾或避孕套等，这类证据在案发之后可能会因各种原因而灭失；违背意愿方面，较多的涉性侵案件都能证明曾经实际发生性关系，但在是否违背意愿上则比较难证明。所以如何搜集这方面的证据对于检方来说便是难题。
潘尤迪：本案中，检方提出的证据包括章莹颖上车的视频，克里斯滕森用棒球棍击打章莹颖头部所留下的血液，还有其他一些DNA证据。以上证据或许更符合绑架致死的定罪条件，但尚不吻合强奸等罪的犯罪构成。
吕博雄（浙江靖霖律师事务所律师）：法院作出判决，依据的并非客观发生的事实，而是由证据还原出的法律事实。而刑事司法审判中，证据的审查和使用遵照着比其他类型诉讼严格的规则。证据出现瑕疵，不被法庭采纳，则不能作为定案依据。
以美国辛普森案为例，本案中，包括血手套在内的一些关键证据因为取得方式非法，或者受到污染等原因，无法被法庭采纳。最终，该案刑事上以辛普森无罪告终，但民事诉讼仍然认定了其杀妻的事实。
判决之前没有“罪犯”
南方+：观察中外各类刑事案件，为什么律师要坚持为恶行累累的被告人争取最大利益？健康的法治体系为什么需要这个？
潘尤迪：个人是否构成罪名应该是经过合法程序，由法院判决来确定。 判决之前，即便有相关证据指向其有从事被控行为的可能性，也只能称其为犯罪嫌疑人，而不能称其为罪犯，这是程序的正义。 犯罪嫌疑人的辩护权被充分保障，既能厘清事实从而避免判决错误，又体现了法治的进步。
梁栩境：这也是不论中外，现代的法治体系需要律师为嫌疑人辩护的原因。在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时，个人的力量显得十分渺小。嫌疑人也许不清楚自己涉嫌什么犯罪，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量刑是合理的。这个时候，他作为一个普通的，清白的人，需要掌握专业知识的律师保护他，在法庭上达到控辩双方力量的平衡。这样有利于法庭作出公正的裁决。
吕博雄：即使在证据上已经显而易见此人有罪，被告人的自首、立功等情节，都会影响最终的定罪量刑结果。此时，律师的辩护有助于法院在合理范围内裁量结果，这是我国刑事诉讼法“罪刑相适应”原则的体现。
陈扬帆：在帮助被告人履行审判程序方面，律师也发挥着重要作用。嫌疑人面对检方存在天生的劣势，其人身自由往往受限，获取证据的能力也不如专业的警察和检察官。律师可以帮助被告人履行法定程序，缓解悬殊的力量对比，实现程序正义。而只有程序正义得以实现，才能公正地把被告人定义为“罪大恶极”，接受应有的处罚。
【记者】邵一弘 彭奕菲
【策划】伍青 郑幼智
【校对】冯志坚